卡斯蒂廖內·巴爾達薩雷伯爵像
卡斯蒂廖內·巴爾達薩雷伯爵像 意大利 拉斐爾 板上油畫 縱82×橫67厘米 巴黎盧浮宮藏
拉斐爾與達芬奇、米開朗基羅被人們譽為意大利文藝復興三杰。拉斐爾雖然以畫圣母著稱于世,然而,他畫的同時代的人物肖像也成就斐然。他畫過教皇朱理十世和萊奧十世,畫過紅衣主教英吉拉米,畫過巴爾達薩雷·卡斯蒂廖內……其中這幅《卡斯蒂廖內·巴爾達薩雷伯爵像》是他最著名的油畫肖像畫之一。卡斯蒂廖內是拉斐爾的好友,是意大利菲拉拉、烏爾賓諾、曼圖拉三個城邦的外交官兼宮廷侍臣,也是當時很有影響的人文主義學者。他的代表作、著名的《侍臣論》是對當時封建貴族等級模式的巨大沖擊。他認為,“完美的侍臣”形象應該是一種“勇敢、精明、熱愛真理、多才多藝而且是有文化教養的人”。
這幅作品真切而生動地反映了這位政治家、外交家兼學者于一身的形象特征:他那黑亮、鋒利而又平和的眼神,好象能夠看穿一切;他那微紅、緊閉、外柔內剛的雙唇,顯示了他自信、果斷、嚴謹和善辯的機巧;微微翹起的下巴,那濃密、整齊的絡腮胡須,顯示了意大利16世紀文藝復興時期學者特有的風范;那黑色的禮帽,白色的襯衫,灰黑色的素裝又反映了被畫者在當時主張摒棄艷裝提倡素裝的時代風尚。如果用拉斐爾的這幅肖像畫與前兩期我們看到的作品比較一下,就會發現:他的畫既沒有達·芬奇畫中那朦朧、神秘的晦澀;也沒有米開朗基羅雕刻中那緊張、沉重的悲劇意識。他的畫單純、明快、溫煦、甜美,與前者相比顯得更親切、更平和、更能接近一般欣賞者的審美口味。
畫家運用極為微妙的色彩,將伯爵身上那寬大的銀灰色外衣與柔和的棕色帽子描繪得淋漓盡致,對于這位伯爵 的心理狀態與性格特征刻畫入木三分。拉斐爾用銳利的目光挖掘這個真實人物深沉、善良的內在氣質。肖像的背景 為金灰色調子,使整幅畫面顯得十分鮮明透亮。
拉斐爾故意弱化了卡斯蒂廖內伯爵的性格特征,使畫面趨于平衡,有一種十分和諧的美感。遵循這一原則,拉斐爾勾勒了寧靜、封閉的形體輪廓,突出了粗獷、概括的色塊和線條。在這幅肖像中,畫家不僅細膩刻畫了伯爵的形象和性格特征,更出色的是運用微妙變化的色彩,把伯爵身上那天鵝絨的銀灰色,外衣和帽子描繪得淋漓盡致、質感鮮明。
拉斐爾更著意于挖掘這位真實人物深沉、善良、智慧的內在氣質,作為外交家、政治家、作家和學者的伯爵的形象,在畫家的筆下得到活靈活現的表現。
作品采用三角形構圖,使畫面沉穩和莊重,這與人物身分,修養和心態十分吻合。拉斐爾的《卡斯蒂廖內·巴爾達薩雷伯爵像》這幅肖像畫,可以說是歷代肖像畫中經典之經典。
畫中這個男人坐在我們面前,看起來冷靜可靠。他的肖像甚至可能逃離我們的注意,似乎要跟它周圍的世界融合在一起。男人打動我們的,是他的熟悉感,可我們甚至還從未遇到過巴爾達薩雷·卡斯蒂廖內。拉斐爾謹慎地把他展現到我們面前,一半處于陰影中。也許更準確地說,是他把我們展現給了這個男人,因為他的眼神毫不退縮,讓我們清楚地知道:是他在看著我們,自如,隨意,從容不迫。
卡斯蒂廖內·巴爾達薩雷伯爵是拉斐爾的朋友,也是烏爾比諾在羅馬的大使,但是他的這幅肖像對地位和權力沒有任何展示,表現出模特的內斂。他坐在沒有變化的背景前,身著灰色和黑色。他的白色襯衫形成一個發光的原子核,在畫的中心。他的表情表現得異常清醒和節制,這樣一幅色調單一的畫,幾乎要把我們推到一邊。但足以讓我們靠得更近,去仔細觀察肖像更清晰的細節,去發現微妙的光亮、細碎的反光和質地上的細微差別;我們之前都沒有意識到這些。我們注意到:如果把襯衫的白放在一邊,他的緊身上衣的黑色要更打動人,在灰色毛皮旁邊,那黑色變得更深了。它的嚴肅被天鵝絨的光滑所緩和。看著他的額頭上的纖維,我們可以想象那有多柔軟。他胸前的襯衫有褶皺,體現出一股糾纏的力量,讓畫面的中心產生活力。對比毛皮的柔軟和豐厚,這力量更為突出和強烈。
拉斐爾雖然沒有用多種顏色,但他創作的這幅肖像畫卻絕不單調乏味。更確切地說,他將自己的調色板縮減為一系列對比,從而強調出黑與白之間的張力,他也用最細膩的筆觸表現出這種張力。畫中有非常多過渡性的陰影處理,這將整幅畫變成了表現灰色的典范。拉斐爾用這種方式贊美外交家卡斯蒂廖內·巴爾達薩雷伯爵。外交家知道:自己需要調停極端情勢,能夠嫻熟地聆聽、權衡各方觀點,同時又不會忽略其他人觀點的重要性。他考慮周全,評估光與影,阻止沖突和矛盾。在色彩的世界中,各種顏色彼此競爭,都想體現自己的光彩壯麗,而灰色卻藉此體現出無窮的智慧,表現出其特有的價值。除了他,還有誰更了解這一點?
拉斐爾當然可以用悅目的光表現絲綢炫目的光澤,讓人想起綢緞娑娑的聲響,這還更簡單。但巴爾達薩雷·卡斯蒂廖內對出風頭不感興趣。盡管價格高昂,天鵝絨和毛皮能夠非常好地吸收光線,將光線隱藏在模特衣服的厚重之中,如同嚴格保守的秘密。在他貝雷帽的邊上,一根細小的羽毛若隱若現。一些反光浮動在他的衣袖上方,似乎有些極為細小的皮毛摩擦聲音正在消失,很快就聽不到了。肖像的冷靜是可以傳染的。在大使周圍,世界的進程沒有那么焦躁。克制,是人類莊嚴的一種表現。
模特的肩稍微偏向自己的左側,這暗示著他隨時可能被其他事情叫走,但眼下,他還是甘愿呆在這里,坐下來,為著另外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他兩手握在一起,沒有流露出什么特別的情感。拉斐爾本可以完全不把它們畫出來,就像當時其他肖像畫一樣,只展示模特的頭和肩。不過,這幅畫屬于另一類的肖像畫,它們更現代,描繪半身像,會考慮手的表現力。當然,很明顯,畫家只畫出一部分手,被畫作下端切掉一部分。畫家使用這樣的方式,讓我們產生警惕:有些東西不見了。雖然很不起眼,幾乎難以發現,但是還是足以令我們知道:大使沒有告訴我們他知道的一切,他經手的一切。他發出的信息綜合了清晰和暗示。我們只知道他愿意告訴我們的東西,其他一無所知。
時間一分分過去,在我們的注視下,肖像似乎發生了變化,好像他的表情在改變。當然,這不是真的,只是我們看得更清楚的結果。然而,起初時,它給我們的印象,是它描繪了一種顯而易見、無可置疑、而且幾乎是單調乏味的現實;現在,這幅畫開始變得充滿心計,十分狡猾,就像巴爾達薩雷·卡斯蒂廖內他自己一樣。觀察他的肖像,就像開始慢慢了解這個人一樣,逐漸對這個表面上很謙遜的人有了深入了解,他雖從不大聲說話,但他卻有著所在時代最為洞明世事的心靈。這很容易變得有點嚇人,但這位大使,盡管有著一雙銳利的鐵青色眼睛,卻能表現出對我們的重視,讓我們安心。他的眼神既沒有抬高,也不放低,而是把我們放在與他同樣的平面上。從一開始,他就把我們變成了與他談話的人。這幅畫所在的空間中,要發生一次對話,我們自己就是受邀前往的人,看著我們到達的男人就是主人。他在禮貌地等著我們跟他打招呼。
如果讀過他的名著《廷臣論》,對于談話接下來要聊什么,我們就會有個大概的想法。這本書展示了烏爾比諾宮中的一系列夜晚發生的事情,那是意大利文藝復興運動的核心地點之一。在宮殿中,有一些高貴的人、教士、詩人和軍事家,他們討論著各自對美、愛的觀點,還有他們對王子的忠誠。他們以友誼的精神聚集,用輕松完美的方式,探討人類心靈最崇高的所在,同時向世間的享樂致以敬意。完美的平衡,體現在這幅巴爾達薩雷·卡斯蒂廖內的肖像中,更是一種整體上三角設計的一部分,這設計不僅表現出我們植根于大地上的方式,更是要表現我們如何渴求更高的人生維度。因此,它傳遞出這些討論所涉言辭的本質,這些言辭中充滿了文雅的特定感覺,我們稱之為教養。